大家好，很高兴在这里和大家认识，我叫何凯成，曾经担任过哈佛大学的主力跑锋。

　　虽然说橄榄球从本身只是一项在北美很受欢迎的体育运动，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在美国很多城市，已经变成了一种信仰，甚至说是一种宗教。橄榄球所带来的那种热潮、疯狂程度不是说一群人的量级，不只是一个学校，而是可以凝聚整个州的人。高中时候橄榄球比赛一般是放在礼拜五，在美国，别说每个城市（City），就算是郡（County）都会有属于自己区域的高中橄榄球队，所以通常可以看到的是，每个礼拜五晚上，很多商店的老闆都早早的将「Sorry, We’re Closed」的牌子挂在了店门口，提前打烊关店，就是为了能去看橄榄球比赛。

　　从另外一个角度，橄榄球比赛相对于橄榄球这个名词而言，只是一个组成部分。橄榄球结合的不只是比赛，甚至是娱乐经纪和文化的一个展现。而之前说过礼拜五是高中橄榄球比赛，所以礼拜六是大学橄榄球，礼拜天是职业橄榄球。礼拜五、六、日已经成为很多美国人周末休闲的一个必备项目了。

　　那至于为什么可以成为全美第一大运动我觉得有很多原因，我觉得最根本的是橄榄球其实已经成为教育的一部分，家长认为小孩打橄榄球是很正常也是在成长过程中必须去体验参与的一件事情，因为在球场上所碰到的问题能有很多种，包括团队合作，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面对成功所要保持的心态，遇到失败该如何调整自我，这些都可以成为一堂堂生动有意义的课程。我觉得橄榄球的流行程度和北美从小到大学一级级教育培养，包括学校本身从硬件到软件的资源支持有着直接的关係，橄榄球文化已经成为了一种传染力很强的“文化细菌”，无论你是本土或者是移民后代，甚至是短期留学的学生，都能够感受到它强大的魅力。

　　不管是什么娱乐能兴起，应该有几个基本的因素都达到了。首先是新的消费群体出现，产生了对娱乐的需要，这个一般是因为新技术的发展，生活水平的总体变化。其次是得有人看到这个变化，推出适合这些人的娱乐活动，解决一个商业模式的问题。最后一定得有王牌球队 / 明星球员，给这个商业模式注入代表那个时代的灵魂，让它作为一个人人想往的娱乐形态深入人心。

　　NFL 成为第一大运动是 60 年代，但第一个条件成熟，是在 50 年代，大约有以下几点：

　　一件是大量的军人复员回家，他们选择了取妻生子，美国迎来了婴儿潮一代。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开始搬向郊区，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安家落户。有养育子女的负担，城市里的娱乐设备也不再是出门就到，就对很多传统的大众娱乐购成了巨大的挑战。比如本来已经江河日下的城市里的主题公园，这时就日子过得越发难， 很多都不得不关门大吉。

　　另一件大事，是客运飞机与空调的出现。这两个发明，极大的扩展了人们出行的能力。空调的普遍使用，是南方城市的宜居度大大加强了，人们开始向南方迁，让那里的很多城市具有了养活大球会的条件。而对于体育球队来说，打联赛，就意味着要么去对手的主场打，要么对手的球队来 自己的球场。所以，十九世纪体育联赛的兴起，是和客运铁路的发展紧密相联的。而到了二战之后，飞机提供了新的可能，也就是全国联赛。

　　另外最重要的，是电视机的普及。电视在被二战担搁了十多年后，终于在战后迎来了爆发。到 1954 年，美国的电视拥有量达到 2400 万台，全国 55.7%的家庭都拥有了电视。到 1958 年，这个数字会达到惊人的 83.2%。

　　电视是一个全天候的娱乐形式，它一下子就抓住了那些现在开始住在郊区，因而放弃了传统的城市娱乐的家庭主妇们。这就是白天的的肥皂剧，和周中晚上黄金时间的各种电视剧和综艺新闻节目。

　　但是电视台面临一个问题，就是周日下午是一个黑洞。这时随着电视的普及，收视率的提高，这个问题也就越来越严重。

　　所以问题的关键，就是谁能够为这些身处郊区，不方便去看球的人，提供一个在电视上看球的机会。这就是第二个要素，商业模式。

　　对于这个，NFL 当时两个总裁的理解，比其他人要深刻。他们意识到，就是电视并不是让那些想来看球却不方便来看球，或者买不到票的球迷，能看到球。电视可以把那些本不是你的球迷的人，变成球迷。因为球队本是一个非常地域性的组织，这个地域性决实了它的球迷是很没有理性的死忠粉，但也会局限住球队的发展。

　　比如，这个世界上收视率最高，最受关注的比赛，一定是没有主客场的，一定得是在所谓的中立场地进行的。因为这样的比赛不是属于主客场球迷的，而是属于所有关心这个体育运动的人的。

　　他们也明白，一个联赛的水平，是由其中最差的那个球队决定的。所以需要一个联赛中每个球会都能得益，收入相对平均，才能吸引来水平相似的球员。

　　体育联赛和其他大部分商业模式不同的是，在普通的行业中，各个商家都是各自为战，为了市场份额而你争我夺，最终要将对手打垮，自己垄断，才能获得最大利 润。但体育联赛则是一个相互依赖的市场，必须有像样的对手，才能吸引观众。可同时，那些更成功的球会，也应该有更多的球迷。另一个问题，是球队的收入，并 不是简单的由战绩来决定的。因为一个大市场的球会，自然球迷多，电视观众多，所以也更容易赚钱。比如身处纽约的巨人队的电视转播费是 17.5 万美元，而由 社会所有的绿湾包装工队只有 7.5 万的转播费。巨人队当然不想把钱和对手平分。所以，这些老板是相互依赖，又是相互竞争的关系。

　　虽然其实很多人都想到了，就是要分摊电视转播，但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有希望在当时拓展自己的电视渠道的，比如职棒，大学联赛什么的，都因为内部的纷争而做不到这一点。

　　不仅如此，分摊电视转播，还意味着 NFL 作为一个整体去跟几个电视台砍价。这个涉及到一个垄断的问题：电视台可以说 NFL 不让他们和每个球队分着谈，不够自由市场。

　　最终 NFL 做到了，是因为总裁 Pete Rozelle 很厉害，一方面默许了竞争对手 AFL 的出现，另一方面「说服了国会在 1961 年通过了《体育电视转播法》，允许了 NFL 联赛作为一个整体和电视台签约。」

　　这一下，看上去是皆大欢喜。因为大家马上就都签了比以前大得多的电视合约。NFL 一年有 465 万美元，两年后就会在竞价中涨到 1410 万。AFL 则找了同 样新组建不久的 ABC，签下了五年 850 万美元的转播合同，让 AFL 有了生存的空间。而球员也可以有两个联盟来选择，也免去了垄断的由头。

　　但是接下来的问题是因为 NFL 和 AFL 的竞争，球员工资上涨过快，于是 Rozelle 又显了神通，把 NFL 和 AFL 并成了一个联赛，并设计了一个在中立场地的总决赛，就是超级碗：

　　但是，这样一个合并，又面对反垄断威胁，遭到了国会司法委员会的反对。这时 Rozelle 又施展出了他的游说本事。他知道路易斯安娜的众议员 Hale Boggs 因为支持民权运动而被当地白人反对，于是和 Boggs 做了个交易，NFL 在新奥尔良扩军，换取免除反垄断。新球队在万圣节那天宣布成立，就叫 「圣徒」。Boggs 把 NFL 的相关议案塞进了一个重要的拨款案，大家不想为这件小事而阻挠议案的通过，NFL 和 AFL 也就顺利合并。

　　这个就是在 NFL 兴起时的建立的商业模式。这里面就是解决了一个电视和 NFL 的问题，但是没有解决的，是球队之间的矛盾，以及球员和 NFL 的矛盾。不过对于 NFL 成为第一大运动已无影响。（这个到 1992 年换了新总裁后才算是比较好的解决了，所以 1992 年后可以叫新 NFL。）

　　第三个要素，给这个商业模式注入灵魂的王牌，这个就是 Vince Lombardi 和绿湾包装工队。

　　但是 NFL 选择 Lombardi 为自己的最高荣誉冠名，也不止于此，同样重要的，则是 Lombardi 和绿湾包装工队的胜利，也正是 NFL 想要打造的美国梦。

　　绿湾是 NFL 球队中唯一一支由社区所拥有的球队。包装工队由 Curly Lambeau 在 1919 年成立，因为他所效力的公司 Indian Packing Company 出了五百美元的球衣费而得名。但是绿湾所在的社区是个乡下小镇，所以也就难有什么球迷，到 1949 年，终于支撑不下去。于是社区决定，由当 地 1699 个人出资把球队包下来，这样球队就成为由社区所拥有。不过，这还是改变不了球迷少没人看的局面。到 1958 年，包装工队一胜 11 负。

　　这一年，他们把在纽约巨人队担任进攻教练的 Vince Lombardi 请了过来。对，大城市里的精英，现在决定离开最有钱的球会，加盟一个奄奄一息的乡下球队。

　　Lombardi 加盟第一年，球队七胜五负，球队收入过百万，净利润过十万，第二年拿到了分区冠军，第三年，总冠军！他们在总决赛上击败的对手，正是纽约巨人队。一个标准的美国梦就此诞生了：小镇的奇迹。

　　在胜利之后，是 Lombardi 传统的体育观念。「橄榄球就是两件事，阻截与擒抱」。Lombardi 不喜欢那些花哨的战术，他强调的是战术的执行，就是要无所畏惧，勇往直前。橄榄球就是有组织的暴力竞赛，能战而胜之者，就是最强悍的人，不仅在身体上强悍，在心理上也要强悍。

　　如果你觉得「有组织的暴力」这种形容词更像是在说战争，那你的感觉是对的。1950-60 年代正是冷战的高峰，NFL 当然也要选择，是站在哪一边。作为娱乐，NFL 最自然的选择，是保守的。美国人喜欢把冷战形容成是上帝的子民与不信上帝的异教徒的战争。NFL 就是不流血的战争，是政治的延续。真正的战士，就是神之子民，来自淳朴的乡村，战胜东部大城市里那些已经被腐化的享乐者，被所洗脑的精英。

　　在这场战争中，Lombardi 就是那位将军。 他在球队里同时扮演者严父，教皇，教练等多个角色，在他眼中，最重要的三件事，是上帝，家庭，与包装工队（顺序不能更改）。既然是战争，第二名在 Lombardi 眼中是没有意义的，球员也是没有什么权利的，他们要做的，就是执行命令，拿到冠军。有球员说，如果没有冠军在前面，「我们早就起义了」。

　　让这个传奇最终成为传奇的，还是因为 Lombardi 死得早，他的专制风格完全是被其成功所掩盖。如果他接下来没能在红皮复刻成功，历史地位就要打折扣（但反过来如果把红皮带出来了，就完成了拯救华盛顿的神迹）。如果他活到 1970 年代，他这种视球员如牲口的执教方式，估计就会被 NFL 所避之不及了。

　　NFL 的这个爱国牌属性其实一直很强，当然美国军方也投桃报李，花了不少钱在 NFL 做宣传，让这个理念深入人心。像华盛顿红皮队，也是因为地处首都，价值被炒高，成为 NFL 里最值钱的几个球队之一，相比起来，美国政客对篮球就没这么大兴趣。

　　再比如最近 49 人队的四分卫 Colin Kaepernick 因为支持 BLM 而不唱国歌这事引发巨大争议，就是一例。

　　上面引文是选自我在《虹膜》写的几篇关于 NFL 的介绍文章，发在 2016 年一月下到二月下的三期上：《虹膜》杂志全目录。

　　另外我和 @解放者莫雷尔 在播客里聊过一期选·美 #23: 你所不知道的美式橄榄球，也欢迎收听

　　主要说下第一个问题吧，橄榄球在美国的受欢迎程度有多高。 @Cheng Ho 老师自己的经历已经很能说明问题，接下来用一些数字来直观感受一下。

　　先说 NFL。正如 @talich 回答所着重说，电视转播使得 NFL 逆袭全美最有特权的 MLB 成为 。

　　NHL：美国为十年 20 亿美金（2 亿美金每年）签于 2011 年，加拿大为十二年 49 亿美金（4 亿美金每年）签于 2013 年，合计当前平均 6 亿美金每年；

　　英超：英国本土转播合同三年 7.2 亿美金，海外转播合同三年总计 6.8 亿美金，合计 140 亿美金（约 46.5 亿美金每年） 本土转播合同签于 2015 年。

　　再看美国电视台收视率排行。众所周知，作为美国人民的「春节联欢晚会」，超级碗（NFL 的总决赛）一直在该榜单处于屠榜状态。

　　在美国历史前二十高的收视率节目中，只有两位不是某一年的超级碗，分别是 1983 年的《陆军野战医院》最终集（排名第八，1.05 亿人次观看）和 1993 年的《欢乐酒店》最终集（排名二十，8400 万人观看）。

　　而超级碗本身已经连续九年吸引超过 1 亿人观看直播，自 1985 年来每年都有超过 8000 万人观看的记录。美国人口在 1985 年是 2.4 亿，如今是 3.2 亿，超级碗每年都能吸引三分之一的美国人观看直播。

　　至于 NFL 的上座率同样超过欧洲五大联赛中德甲和英超两个佼佼者。十一支球队在上赛季上座率达到 100%，除了面临搬家的公羊队以外全部上座率超过 85%（公羊仍然有 80%上座率）的数据虽说占了联赛本身比赛较少的优势，但是 NFL 球场平均容量接近 7 万同样是个不小的劣势。

　　以上的转播费、收视率和上座率只是常见的方面，接下来再来看看有些 NFL 特色的。

　　PSL，全称 Personal Seat License，广泛应用于 NFL 各个球队（及少部分其他三大联盟球队）。PSL 的初衷是将一部分球场的建造和升级费用直接交由球迷支付，购买指定座位 PSL 的球迷就相当于拥有了这个座位。它的作用主要是提供获得购买季票的资格，即球迷如果想要购买季票，需要先购买价格不菲的 PSL。而如果一个球迷购买了 PSL 但没有购买季票，则 PSL 视为自动放弃退还给球队。和球票一样，PSL 同样可以互相转让，而一个 PSL 的价格一般在 500 美金以上，最贵的可能达到十几万美金。这样的一个「霸王条款」能够在 NFL 大面积推广，不得不说是仗着球迷对球队的喜爱。

　　而这样「压榨球迷」的行为，达拉斯牛仔和球队老板 Jerry Jones 当属所有职业球队的「典范」。在花费 11.5 亿美金建好 AT&T 球场后，牛仔队比赛时球场所出售的批萨一度高达 60 美金一片，顺利登上了美国各大网站的头条。而在今年建成的牛仔队训练中心，Jerry Jones 更是体贴地为球迷推出了训练观摩套餐：仅仅需要 4500 美金的申请费和每月 350 刀的会费，即可观摩牛仔队训练、享用训练中心健身器材、参加定期举行的球员见面会。这样的套餐一出，立刻被 800 名球迷抢购一空，由此一项牛仔队一下子就多了 360 万美金的单笔收入及 336 万美金的固定年收入。

　　先介绍下 NCAA 的结构。NCAA 总共分为三级（类似足球的不同级别联赛），分别是 D1，D2，D3，数字越大水平越差，关注度越低。在橄榄球中，NCAA D1 又分为 FBS 和 FCS 两个级别，FCS 较 FBS 低一级。与此同时，NCAA 分成多个校际联盟，整体实力最强的五个联盟被称作Power Five。

　　在 Power Five 当中 SEC 的橄榄球实力最强，这个包含了阿拉巴马、田纳西、德州农机、奥本、佛罗里达等多所名校的联盟在 2015 年的 99 场比赛平均每场能够吸引 7.8 万人到场。

　　如果把数据扩展到整个 NCAA FBS 的 127 所高校的线 场比赛平均上座人数为 4.4 万人，不论是参赛学校数量、比赛场次还是平均上座率的数字都足够说明大学橄榄球有多么火爆。

　　刚才说 NFL 的时候提到联赛球场容量大，在计算上座率上很容易吃亏，然而跟美国大学的橄榄球场比起来，NFL 就差些了。抛开刚刚搬家到洛杉矶的公羊队（和南加州大学共用球场）外，美国前十六座最大的橄榄球场全部属于 NCAA 橄榄球赛场，其中有八座容量超过 10 万人，而在刚过去的 2015 赛季中，这八座球场的上座率达到了惊人的 98%。

　　这次知乎圆桌的契机是本周末开始的 NFL 新赛季，不过在上周末，大学橄榄球联赛就拉开序幕了。在首周比赛中，圣母和德克萨斯的比赛吸引到了超过 1000 万美国人观看电视直播（顶峰为 1350 万观众），这个数字也是 1995 年至今首周单场最佳成绩。另外，密西西比和佛州州立的比赛在 ESPN 收视率达到 5.3，南加州和阿拉巴马的比赛及路易斯安那州立和威斯康星的比赛收视率均为 4.9。

　　说到收视率，那么电视转播合同就是不得不说的。NCAA 的电视转播合同是橄榄球和篮球打包出售（转播合同主要是橄榄球，所以橄榄球实力越强的联盟转播费越高），而 Power Five 每年的电视转播收入即使和多数职业联赛相比，也是名列前茅：

　　如果说 FBS 代表了 NCAAF 的顶级联赛，那么剩余的三个联赛就属于低级别联赛了。然而看看这些学校的数据，虽然和 FBS 差距非常大，但是作为低级别的校际比赛，这样的数据同样堪称出色。

　　FCS 的 123 所学校在 2015 年总计进行了 668 场比赛，平均到场人数超过 8 千人；

　　NCAAD2 的 250 所开设橄榄球项目的学校在 2015 年总计进行了 913 场比赛，平均到场人数超过 3 千人；

　　NCAAD3 的 243 所开设橄榄球项目的学校在 2015 年总计进行了 1233 场比赛，平均观众接近 2 千人。

　　最后，吹一波「什么都大」的德克萨斯。德克萨斯州有十座高中橄榄球场容量超过 1.5 万人，而每年的高中橄榄球冠军赛更是平均每场能吸引到将近 2 万名观众到场。嗯，是的，这是高中联赛而已。